二百一十八个橘子

(长得俊 现实)二分之一 番外二

母亲缠绵病榻已经有两个月了,我整日在办公室和母亲的病房里两点一线的跑。昨天上秤发现已经整整瘦了十斤。


年轻时因为想创业常被工作缠身,时常不能回家。对母亲我总是心怀愧疚,她住院之后,我推掉了所有额外的工作陪伴她。但终究抵不住病魔,母亲身体太过虚弱,病情逐渐恶化,终于还是在一个深夜里撒手人寰。我握着她的手送了她最后一程。


“瑜霖,照顾好你爸。”


这是我妈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。


我拼命的点头,她眼睛已经看不见我,但能听的见声音。
“我会,妈你放心。”

母亲头七,我和妻子带着父亲去看她。


父亲已经有老年痴呆的初症,常常会忘记自己在做什么,发生了什么,幸而还没忘记我是他的儿子,说带他去见母亲,便乖乖的坐在车后座。


看着母亲的碑,父亲眼神有些茫然,他定定盯着“林眉”两个字,手哆嗦着,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来话。


我知道父亲难过,他早已经清楚母亲时日不多,但以他的体力不能陪在医院里过夜,只能由保姆陪伴在家里,每天除了吃饭睡觉,就是打开电视呆呆的看着一些肥皂剧。

我每天回家都和父亲说话,渐渐的他不大愿意和我谈话了,他似乎很难理解我在讲什么,我也慢慢的听不懂他在念些什么。


他见我总先说“瘦了瘦了,多吃点。”然后就自顾自念叨。“这孩子小时候可调皮了,总折腾我,我受不了就丢给我哥们,他愿意陪这孩子玩。”
我知道他在说干爹。我哭笑不得:“干爹也嫌我烦呢。”


“欸!”他摇头,“他总惯着你,都惯坏了!”


干爹已经走了三年了。


打我记事起,干爹就和父亲关系很好。

我犯了错,只要干爹在,我就挨不了父亲的打。想吃好吃的想玩好玩的,我就找干爹,缠着他要。他总象征性教育我一番,不出几天就假装无意来家里带给我。


干爹走的太快,突发脑溢血。我和父亲一起赶到时已经来不及看他最后一面。


我有时候心疼干爹,问他干嘛不找个伴,他已经老了,但是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

干爹总是笑笑不回答,我问父亲,父亲说干爹以前是有爱人的,但是爱人离他太远了不能相聚,所以干爹才一个人过。


干爹真的是个温柔的深情的男人,我想。这么多年都还在执著的等他心爱的人。不过也没关系,他还有父亲和我陪着。
工作成家以后,我也定时去干爹家里。干爹每次都开心的下厨招待我们,他的手艺没人指导过,多年了一直一个样子,不难吃也不好吃。父亲就总吐槽他的菜又做的淡了或者咸了,又或是糊了。

父亲有时也去,两个人都已经是老头子了还要互相损几句。
“你看你头发,都白了多半了。”
“你也一样。”
“我可没染过,你不是之前买了染发的要染?又没人看你个糟老头子。”
“你才糟老头子,我年轻时可是多少少女喊着要嫁的。”

我转头悄悄的笑。
干爹年轻时确实是万里挑一的高大帅气,我从父亲的书柜里翻出过一本影集。干爹染着银白色的头发,穿着简简单单的牛仔衣,戴了一顶贝雷帽。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漫画里的男主模样,脸颊的酒窝深深的,眼神深邃。足以让女孩盯着五秒就爱上他。

母亲走了以后,父亲就愈加显得孤独。
他越来越每日恍恍惚惚,有时我叫他,他都要好几次才理会。我原先以为是他耳背了,但是他又听电话提示音听的清楚。每次铃响他都第一时间去接起来。

父亲的手也得了帕金森症,有时饭都要保姆一口一口喂进去,更别提提笔写字,于是他写日记的习惯也不得不放弃。日记本堆在书柜里积起了灰。

周末没有工作,我就陪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。调到综艺台,有个选秀节目正在进行舞台的PK,两组男孩子站在台上用尽全身力气为自己拉票。

父亲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屏幕,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说什么,我凑近了听,隐约似乎听到干爹的名字。

“林彦俊总是站在最边上。也不多说几句。”
“林彦俊每次化妆都要好久好久,洗澡也是。”
“还总讲鬼故事吓人。”

父亲和干爹以前是一个偶像组合,还是舍友,一起住了好几年,这我是知道的。小时候父亲还经常有发歌,长大后,父亲老了就不再折腾了,最多给别人审查或者去一些比赛和节目做评委。


有时在电视上也能看到干爹的身影,我记得干爹主持一个美食节目,父亲去当了嘉宾,有厨师做了父亲最爱吃的椰浆饭。


我估摸是干爹提前给厨师说的,干爹太了解父亲了,总是恰到好处照顾他的喜好和情绪。父亲也是一样。

干爹葬礼时,父母和我一同去了,来了很多很多人,大部分都是娱乐圈的后辈,我们坐在边上,父亲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。我看到干爹遗照用的是他年轻时的照片,帅气硬朗,棱角分明。


干爹一直很在乎自己的形象,哪怕年事已高,他的礼仪也分毫不差。站起来要系好扣子,坐下一定要解开,父亲说他矫情,干爹就回答说某些人自己不注意形象还嫉妒别人。


母亲说他们两个互相嘲笑了几十年都不够。
我很羡慕他们的这种感情,从零开始一起奋斗,互相陪伴,一直走到现在,仍然关系亲密。

可是干爹走了,父亲似乎就没有了说话的兴致


干爹的房子留给了干爹的妹妹,我去了一次帮忙收拾,拿走了一些东西,我叫她阿姨,走之前她叫住我,红肿着眼眶颤颤巍巍交给我一摞书。说是干爹生前最喜欢的,她也看不懂,还不如给我。

我不忍拒绝,就搬了上车,带回家整整齐齐摆在书柜里。
从此以后,我在家里再也没提起过干爹。

“爸?爸?”回到家我发现家里静悄悄的,父亲和照顾他的保姆都不见踪影。
我心急火燎找遍家里,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。

保姆在那头有点无奈:“你爸突然非要去广场遛弯,我只好陪着去了。”
我气的不行:“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跑出去!出事怎么办!”

挂掉电话我立马开车把父亲接回来。父亲手里握着一杯奶茶,抖着拿不稳,我要帮他拿他也不许。我只能给保姆说帮他扶着,别洒一身。

保姆回家以后我搀扶着父亲到书房里坐下。


父亲指着书柜里的那一摞书,意思是让我拿下来给他。我拿了老花镜和书一起给他,他戴了眼镜慢慢的开始翻那些书,我觉得无聊,就到客厅打开电视看新闻。

妻子做好饭在厨房里喊我,我喊父亲,喊了半天都没人应。
我走到书房,父亲的眼睛几乎都贴到了书页上,手指一下一下的摩擦着纸发出沙沙的声音。
“爸?”我试探着叫他。


走近了看,他看的是《群山回唱》,里面夹着几张薄薄的纸。
“爸,吃饭了。”我拍他。
他没理我,拿出那几张纸细细看,我也好奇的凑过去。父亲却有点不满的把我推开,嘴里说“我的,我的”。
我哭笑不得只好退了出去,父亲愈发像小孩子,什么东西都要护的死死的。

晚上父亲和妻子已经睡熟,我在书房加班,忽然发现那几张纸就在那本书上放着,于是拿起来看。
每张都是用黑色的碳素笔写的短短几行字,不是父亲的字体。


“人性是贪婪的,就像一开始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。后来我想要一个拥抱,牵你的手,还想要一个家。”


这是谁写的读书摘录吧。我仔细看了看那本书,是从干爹家拿回来的。
干爹还真的是很深情,都过了那么多年还念念不忘,我忽然心里酸酸的,到最后干爹都没能成家,孤孤单单的来,孤孤单单的走。


“你结婚了,我想可能我真的没机会了。我想要你好好待她,又不想让你好好待她。”


我心中一阵震动,几乎差点尖叫出声。


她?是干爹写错字了吗?


我不敢相信,又翻看后面的几页。一直到最后我也没看出什么端倪。

心里忽然闪过很多片段,父亲默默翻他们年轻时演出的照片,天天都要听当年他们唱的歌,还有每次看电视看到别人讲笑话都要提起干爹。
“这可比林彦俊的笑话好笑多了。”


我翻到最后一页。
“终其一生,我们都在找最初失去的那个人。”

我好像明白了很多,又好像什么都没懂。父亲在房间里打着鼾声,我悄悄把几张纸叠好夹回书里。


第二天,那本书又被翻开了,父亲仍旧不让我碰。


还是那句“我的,我的。”



我忽然难过的不行,父亲已经完全不记得我是谁,他的记忆已经衰退到几近婴儿水平。可他心里好像还是有一些东西没办法丢下,我不知道是什么,但是我看得出,对他很重要。


所以我只能抱住父亲轻声告诉他,“是你的。全都是你的。”


父亲听到,咧开嘴开心的笑了。像是自己丢了的糖罐失而复得,满满一瓶,一辈子都品不完的甘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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